[read]明朝那些事儿-6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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缘由:

继续整理记录一下在看《明朝那些事儿》第6部·日落西山这本书(主要是讲东林党和魏忠贤代表的阉党的党争;以及在李成梁的姑息下,努尔哈赤借机兴起,孙承宗、袁崇焕等人努力坚守保家卫国的内容)时做的标注和笔记,方便以后回顾和参考。

正文:

参考解答:
第一章 绝顶的官僚

在万历执政的前二十多年里,可谓是内忧不止,外患不断,他祖上留传下来的,也只能算是个烂摊子,而蒙古、宁夏、朝鲜、四川,不是叛乱就是入侵,中间连口气儿都不喘,军费激增,国库难支。可是二十年了,国家也没出什么大乱子,所有的困难,他都安然度过。因为前十年,他有张居正,后十年,他有申时行。

若评选明代三百年历史中最杰出的政治家,排行榜第一名的非张居正莫属。在他当政的十年里,政治得以整顿,经济得到恢复,明代头号政治家的称谓实至名归。但如果评选最杰出的官僚,结果就大不相同了,以张居正的实力,只能排第三。因为这两个行业是有区别的。

从根本上讲,明代政治家和官僚是同一品种,大家都是在朝廷里混的,先装孙子,再当爷爷,半斤对八两,但问题在于,明代政治家是理想主义者,混出来后就要干事,要实现当年的抱负。而明代官僚是实用主义者,先保证自己的身份地位,能干就干,不能干就混。所以说,明代政治家都是官僚,官僚却未必都是政治家。两个行业的技术含量和评定指标各不相同,政治家要能干,官僚要能混。

明代三百年中,在这行里,真正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,混到惊天地、泣鬼神的,当属张居正的老师——徐阶。混迹朝廷四十多年,当过宰相培训班学员(庶吉士),骂过首辅(张璁),发配地方挂职(延平推官),好不容易回来,靠山(夏言)又没了,十几年被人又踩又坑,无怨无悔,看准时机,一锤定音,搞定(严嵩)。上台之后,打击有威胁的人(高拱),提拔有希望的人(张居正),连皇帝也要看他的脸色,事情都安排好了,才安然回家欢度晚年,活到了八十一岁,张居正死了他都没死,如此人精,排第一是众望所归。
而排第二的,就是张居正的亲信兼助手:申时行。

历史的发展证明,老实人终究不吃亏。(这里的老实人是要打引号的。)

一般说来,在猛人的身边,只有两个选择:要么当敌人,要么当仆人。

工作能力而言,申时行是十分卓越的,虽说比张居正还差那么一截,但在他的时代,却是最为杰出的牛人。 因为要当牛人,其实不难,只要比你牛的人死光了,你就是最牛的牛人。

所谓朝廷,就是江湖,即使身居高位,扫平天下,也绝不会缺少对手,因为在这个地方,什么都会缺,就是不缺敌人。

明代的言官中,固然有杨继盛那样的孤胆英雄,但大多数情况下,都是团伙作案。一个成功言官的背后,总有一拨言官。

所谓宽宏大量,胸怀宽广之外,只因对手档次太低。

第二章 和稀泥的艺术

混是一种生活技巧,除个别二杆子外,全世界人民基本都会混,因为混并不影响社会进步。

人类发展,该混就混,该干就干,只混不干的,叫做混混儿。

申时行不是混混儿,混只是他的手段,干才是他的目的。

在中国历史上,但凡国家有事,地方被占了,人被杀了,朝廷立马就是群情激愤,人人喊打,看上去个个都是民族英雄、正义化身,然而其中别有奥秘:

临战之时,国仇家恨,慷慨激昂,大家都激动。在这个时候,跟着激动一把,可谓是毫无成本,反正仗也不用自己打,还能落个名声,何乐而不为。主和就不同了,甭管真假,大家都喊打,你偏不喊,脱离群众,群众就会把你踩死。所以主战者未必勇,主和者未必怯。

战争是政治的继续。打仗说穿了,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对方听话,如果有别的方法能达到目的,何必要打呢?

在中国当皇帝,收益高,想要啥就有啥,但风险也大,屁股上坐的那个位置,只要是人就想要。因此今天这里搞阴谋,明天那里闹叛乱,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悬,几天不看公文,没准儿刀就架在脖子上了。但凡在位者,除了个把弱智外,基本上都是怀疑主义者,见谁怀疑谁。

第三章 游戏的开始

在古代文书中,起居注是皇帝日常言行的记录,比如今天干了多少活,去了多少地方,是第一手的史料来源。但起居注记载的,只是皇帝的外在工作情况,是大家都能看见的,而大家看不见的那部分,就是内起居注。

内起居注记载的,是皇帝在后宫中的生活情况,比如去到哪里,和谁见面,干了些什么。当然,鉴于场所及皇帝工作内容的特殊性,其实际记录者不是史官,而是太监。所谓外表很天真,内心很暴力,只要翻一翻内外两本起居注,基本都能搞清楚。

万历十年(1582),上车补票的程序完成,王宫女的地位终于得到了确认,她挺着大肚子,接受了恭妃的封号。两个月后,她不负众望,生下了一个儿子,是为万历长子,取名朱常洛。

德妃,就是后世俗称的郑贵妃,北京大兴人,万历初年(约1573)进宫,颇得皇帝喜爱。在后来的许多记载中,这位郑贵妃被描述成一个相貌妖艳、阴狠毒辣的女人,但在我看来,相貌妖艳还有可能,阴狠毒辣实在谈不上。在此后几十年的后宫斗争中,此人手段之拙劣,脑筋之愚蠢,反应之迟钝,实在令人发指。综合史料分析,其智商水平,也就能到菜市场骂个街而已。

难能可贵的是,贵妃同志不但特别能战斗,还特别能生。万历十四年(1586),她终于生下了儿子,取名朱常洵。这位朱常洵,就是后来的福王。按郑贵妃的想法,有万历当靠山,这孩子生出来,就是当皇帝的,但她做梦也想不到,几十年后,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会死在屠刀之下,挥刀的人,名叫李自成。

形势大好,然而接下来,申时行却一言不发,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大殿。这正是他的绝顶聪明之处,点到即止,见好就收,今天先定调,后面再来。

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申时行,终究在阴沟里翻了船。自万历十年(1582)以来,他忍辱负重,上下协调,独撑大局,打落门牙往肚里吞,至今已整整十年。现在,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。

万历十九年(1591)九月,申时行正式提出辞职,最终得到批准,回乡隐退。大乱就此开始。

第四章 混战

申时行在的时候,大家都说朝廷很乱,但等申时行走了,大家才知道,什么叫乱。

王锡爵,字元驭,苏州太仓人。嘉靖四十一年(1562),他二十八岁,赴京赶考,遇见申时行,然后考了第一。几天后参加殿试,又遇见了申时行,这次他考了第二。

所谓的被压制者,未必真被压制,所谓的压制者,未必真能压制。遍览明代史料,曾见直言犯上者无数,细细分析之后,方才发觉:犯上是一定的,直言是不一定的,因为在那些直言背后,往往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
万历二十二年(1594)五月,王锡爵提出辞呈。万历挽留了他很多次,但王锡爵坚持要走。

自进入朝廷以来,王锡爵严于律己,公正廉洁,几十年来如履薄冰,兢兢业业,终成大器。万历二十一年,他受召回到朝廷担任首辅,万历二十二年离去,总共干了一年。但这一年,就毁掉了他之前几十年累积的所有名声。

批评总是容易的,做事总是不容易的。

王锡爵的离去,标志着局势的进一步失控,从此以后,天下将不可收拾。但没有人会料到,王大人辞职,将成为另一事件的导火线,和这件事相比,所谓的朝局纷争、册立太子,都不过是小儿科而已。

第五章 东林崛起

顾宪成,字叔时,江苏无锡人。万历四年(1576)参加乡试,考中第一名解元。三年后去考了进士,成绩平平,分配到户部当了个主事。当官后,最不喜欢的人是张居正,平日怎么别扭怎么来。

自明开国以来,无论多大能耐,无论有何背景,包括那位天下第一神算刘伯温,如果下野之后没能重新上台,慢慢地就边缘化了,然后走向同一结局——完蛋,从无例外。

例外,从顾宪成开始。

“争国本”就此落下帷幕。这场万历年间最激烈复杂的政治事件,共逼退首辅四人、部级官员十余人,涉及中央及地方官员人数三百多位,其中一百多人被罢官、解职、发配,闹腾得乌烟瘴气,还搞出了一个叫东林党的副产品。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,它会有解决的一天。然而这件事情,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,由最意想不到的人解决了,遭遇父亲冷落的朱常洛终于修成正果,荣登太子宝座。

决定政治动向的最终标准是利益,以及利益的平衡。

万历二十九年(1601)十月,皇帝陛下正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,“争国本”事件正式结束。

在这个世界上,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,只有母爱,是为了分离。

历史无数次证明,在皇权斗争中,好人最后的结局,就是废人。

妖书何人所写,目的何在,没人知道,似乎也没人想知道。因为有些时候,真相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。

自打登基以来,万历就没过几天清净日子,先被张居正压着,连大气都不敢出;等张居正一死,言官解放,吵架的来了,天天闹腾。到生了儿子,又开始争国本,堂堂皇帝,竟然被迫就范。现在太子也立了,某些人还不休息,跟着搞什么妖书案,打算浑水摸鱼,手下这两人还借机斗来斗去,时不时还以辞职相威胁,太过可恶。既然如此,你们就都滚吧,有多远滚多远,让老子清净点儿!沈一贯和沈鲤走了,内阁只剩下了朱赓。这一年,朱赓七十二岁。

到万历三十四年(1606),朱赓忍无可忍,上疏说自己有病,竟然就这么走了。皇帝还是不理。终于走光了。内阁没人待,首辅没人干,经过万历的不懈努力,朝廷终于达到了传说中的最高境界——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自明代开国以来,只有朱元璋在的时候,既无宰相,也无内阁,时隔多年,万历同志终于重现往日荣光。

第六章 谋杀

王锡爵彻底消停了,万历三十六年(1608),叶向高正式登上宝座,成为朝廷首辅。此后七年之中,他是内阁第一人,也是唯一的人,史称“独相”。

在万历年间,一个没有后台(皇帝)、没有亲信(死党)的首辅,是绝对坐不稳的。所以沈一贯干了五年,叶向高干了七年,所以赵志皋被人践踏,朱赓无人理会。

无锡的顾宪成,只是一个平民,他所经营的,只是一个书院,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,这个书院可以藐视当朝的首辅,说他们是木偶、婴儿;这个书院可以阻挡大臣复起,改变皇帝任命。大明天下,国家决策,都操纵在这个老百姓的手中,从古至今,如此牛的老百姓,我没有见过。无论是在野的顾宪成、高攀龙、赵南星,还是在朝的李三才、叶向高,都不是省油的灯,东林党既有社会舆论,又有朝廷重臣,要说它是纯道德组织,鬼才信,反正我不信。连我都不信了,明朝朝廷那帮老奸巨猾的家伙怎么会信,于是,在这样一个足以影响朝廷、左右天下的对手面前,他们害怕了。要克服畏惧,最有效、最快捷的方法,就是找一个人来和你一起畏惧。史云:明朝亡于党争。我云:党争,起于此时。

万历三十五年(1607),沈一贯终于走了,年底,叶向高终于来了。但沈一贯的一切,都留了下来,包括他的组织、他的势力,以及他的仇恨。

东林党的方针很明确,拥立朱常洛,并借梃击案打击对手,掌控政权。

为彻底平息事端,万历四十三年(1615)五月二十八日,二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先生终于露面了。他召来了内阁大臣、文武百官,以及自己的太子、皇孙,当众训话,大致意思是:自己和太子关系很好,你们该干吗就干吗,少来瞎搅和。此案是张差所为,把他干掉了事。就此定案,谁都别再折腾。太子的表现也很好,当众抒发父子深情,给这出闹剧画上了圆满句号。一天后,张差被凌迟处死。十几天后,庞保和刘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刑部大牢里,就杀人灭口而言,干得也还算相当利落。轰动天下的疯子袭击太子事件就此结束,史称明宫三大案之“梃击”。

对于梃击案,许多史书的评价大都千篇一律:郑贵妃狡猾,万历昏庸,太子老实,最后老实的太子在正义的东林官员支持下,战胜了狡猾的郑贵妃。这都是蒙人的。仔细分析就会发现,郑贵妃是个蠢人,万历老奸巨猾,太子也相当会来事,而东林官员们,似乎也不是那么单纯。

所以事实的真相应该是,一个蠢人办了件蠢事,被一群想挑事的人利用,结果被老滑头万历镇了下来,仅此而已。

之所以详细介绍此事,是因为我要告诉你:在接下来的叙述中,你将逐渐发现,许多你曾无比熟悉的人,其实十分陌生;许多你曾坚信的事实,其实十分虚伪;而这,只不过是个开头。

第七章 不起眼的敌人

万历年间的真相大抵如此,一个政治纷乱、经济繁荣、文化灿烂、生机勃勃的世界。然而这个世界,终究被毁灭了。毁灭的起因,是一个人。这人的名字,叫李成梁。

李成梁,是一个猛人,还不是一般的猛。他出生于嘉靖五年(1526),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,算是高级军官,可到他这辈,混得相当差劲儿,家里能卖的都卖了,非常穷,穷得连进京继承官职的路费都没有。

嘉靖三十八年(1559),努尔哈赤生于赫图阿拉,他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都是女真世袭贵族,曾任建州左卫指挥使。滑稽的是,虽说家里成分很高,努尔哈赤的生活档次却很低。家里五兄弟,他排行老大,却很像小弟,从小就要帮着干活,要啥没啥。原因很简单,当时的女真部落,大都穷得掉渣。所谓女真贵族,虽说是不掉渣,但也很穷。所以为了生计,小时候的努尔哈赤曾到他的外祖父家暂住。他的外祖父,就是我们的老朋友,王杲。

万历十一年(1583)二月,努尔哈赤的祖父、父亲被误杀,努尔哈赤接受委任,管理部落。
万历十一年十二月,努尔哈赤部的死敌,海西女真中最强大的叶赫部贝勒清佳努被讨伐,所部两千余人全部被杀,势力大减。此后不久,努尔哈赤率兵攻打尼堪外兰。尼堪外兰自认有功,投奔李成梁,李成梁把他交给了努尔哈赤。
万历十五年(1587),海西女真哈达部孟格部禄联合叶赫部,被李成梁发现,随即攻打,斩杀五百余人。
万历十六年(1588),叶赫部再度强大,李成梁再次出击,杀死清佳努的儿子那林脖罗,斩杀六百余人,叶赫部实力大损,只得休养生息。
万历二十一年(1593),努尔哈赤终于统一建州女真,成为了女真最强大的部落。
万历二十一年九月,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努尔哈赤,海西女真叶赫部联合哈达部、蒙古科尔沁部等九大部落,组成联军,攻击努尔哈赤,失败,被杀四千余人,史称“古勒山之战”。
战后,努尔哈赤将叶赫部首领分尸,一半留存,一半交给叶赫部。自此,叶赫部与爱新觉罗部不共戴天。据说其部落首领于战败之时,曾放言如下:“我叶赫部若只剩一女子,亦将倾覆之!”

叶赫部居住于那拉河畔,故又称叶赫那拉。

李成梁的观察能力,那真不是普通的差。万历十九年(1591),李成梁退休,在此之前,他已打垮了蒙古、叶赫、哈达以及所有强大的部落,除了努尔哈赤。

非但不打,还除掉了努尔哈赤的对手,李成梁实在是个很够意思的人。

十年后,李成梁再次上任,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统一了建州女真,极其强大。但在李成梁看来,努尔哈赤似乎还是那只温顺的猫,于是,他作出了一个错误的抉择——放弃六堡。

万历三十四年(1606),李成梁正式放弃六堡,并迁走了这里的十余万居民,将此地拱手让给了努尔哈赤。

万历四十三年(1615),李成梁去世,年九十。不世之功臣,千秋之罪首。建功一世,祸患千秋,万死不足恕其罪!

几个月后,万历四十四年(1616),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政权,年号天命,史称后金,努尔哈赤称天命汗。这说明他还是很给李成梁面子的,至少给了几个月的面子。

杀死一切敢于抵抗的人,抢走一切能够抢走的东西,占领一切能够占领的土地,目的十分明确。抢掠,其实无须借口。

很多人说过,最好的老师,不是特级教师,不是名牌学校,而是兴趣。但我要告诉你,这个答案是错误的。在这个世界上,最优秀的老师,是生存。

为了一块土地,为了一座房子,为了一块肉,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,熟悉杀戮的技巧,掌握抢劫的诀窍,无须催促、无须劝说,在每一天生与死的较量中,懂得生存,懂得如何去生存。生存很困难,所以为了生存,必须更加狡诈、必须更加残暴。

无论什么角度、什么立场、什么观点、什么利益、什么目的、什么动机、什么想法、什么情感、什么理念,都应该承认一点,至少一点:这是抢掠,是自私、无情、带给无数人痛苦的抢掠。

征服的荣光背后,是无数的悲泣与哀嚎。

第八章 萨尔浒

要成事,需要十二万人,但要坏事,一个人就够了。

萨尔浒大战就此结束,此战明军大败,死伤将领共计三百一十余人,士兵死伤四万五千八百七十余人,财物损失不计其数。

萨尔浒之战后,明军陷入了彻底的混乱。许多地方不见敌人,听到风声就跑,老百姓跑,当兵的也跑,个别缺德的骑兵为了不打仗,竟然主动把马饿死。而由于指挥系统被彻底打乱,朝廷的军饷几个月都无法发放,粮食也没有,对努尔哈赤而言,此地已经唾手可得。但他终究没有得到,因为接替杨镐的人已经到任。他的名字,叫做熊廷弼。

在许多人的印象中,东林党是道德与正义的象征,一群胸怀理想的知识分子,为了同一个目标,走到一起来了。他们怀揣着抱负,参与政治,并曾一度掌控政权,却因为被邪恶的势力坑害,最终失败。我认为,这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说法。但是,很多人忽略了一个问题,一个很有趣的问题:一群只会读书的书呆子、知识分子,是如何掌控政权的呢?

正义和道德是值得景仰的,值得膜拜的,值得三拜九叩的。但是,正义和道德不能当饭吃,不能当衣服穿,更不可能掌控朝廷。因为掌控朝廷的唯一方式,就是斗争。

第九章 东林党的实力

在这个世界上,实力和道德,经常是两码事。

东林,是书院,但不仅仅是书院;是道德,但不仅仅是道德。它是一个有实力、有能力、有影响力、有斗争意识的政治组织。事实上,它的能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。

万历四十八年(1620)七月二十一日,万历不行了。高拱、张居正、申时行、李成梁、东林党、朝鲜、倭寇、三大征、萨尔浒、资本主义萌芽、不上朝、太子、贵妃、争国本、打闷棍。我只能说,他这辈子应该比较忙。关于这位兄弟的评论,我想了很久,很久,却是很久,很久,也想不出来。

明神宗朱翊钧,万历四十八年逝世,年五十八岁。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,他还不够勇敢。

明光宗朱常洛虽然几十年来,万历都不喜欢自己的长子朱常洛,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终于作出了抉择,将皇位传给了这个久经考验的儿子。

担惊受怕几十年的朱常洛终于熬出头了。万历四十八年(1620)八月一日,朱常洛正式登基,即后世所称之明光宗,定年号为泰昌。

由于此时还是万历年间,按照惯例,要等老爹这一年过完,明年才能另起炉灶,用自己的年号。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,这个年号,竟然没能用上。因为朱常洛活了三十八年,明光宗却只活了一个月。

一个撑了三十八年,经历无数风雨险阻到达目标的人,却在一个月中意外死亡,是很不幸的。导致死亡与不幸的罪魁祸首,是郑贵妃。

李选侍应该是个美女,至少长得还不错,因为皇帝最喜欢她,而且皇帝的儿子,那个未来的天才木匠——朱由校,也掌握在她的手中。正是因为这一点,郑贵妃找上了她。

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,同党越来越多,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尽在掌握之中,在郑贵妃和李选侍看来,前方已是一片坦途。然而,她们终究无法前进,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。

这个人的名字,叫做杨涟。

杨涟,字文孺,号大洪,湖广(湖北)应山人,万历三十五年(1607)进士,任常熟知县,后任户科给事中、兵科给事中。

纯粹和执著,也是有区别的。所谓执著,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;而纯粹,是见了棺材,也不掉泪。

这一天是万历四十八年(1620)八月二十二日,明光宗活在世上的时间,还有十天。这是晚明历史上最神秘莫测的十天。一场更为狠毒的阴谋,即将上演。

第十章 小人物的奋斗

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一,明光宗在宫中逝世,享年三十九,享位一月。

皇帝死了,这十分正常;皇帝吃药,这也很正常;但吃药之后就死了,这就不正常了。明宫三大案之“红丸案”,就此拉开序幕。

王安是个好人,至少是个识货的人。当朱常洛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,他坚定且始终站在了原地,无论是“争国本”,还是“梃击”都竭尽全力,证明了他的忠诚。朱常洛成为明光宗之后,他成为了司礼秉笔太监,掌控宫中大权。这位王安仁兄最喜欢的人,是东林党,因为一直以来,东林党都是皇帝陛下的朋友。而他最不喜欢的人,就是李选侍,因为这个女人经常欺负后宫的一位王才人,而这位王才人,恰好就是皇长子朱由校的母亲。

对于这帮大臣而言,搞阴谋、骂骂人是长项,打架是弱项。于是,杨涟先生再次出场了。他大骂了这个太监,并且鼓动朱由校:“天下人都是你的臣子,何须害怕!”一顿连骂带捧,把太监们都镇住了,领头的人见势不妙,就撤了。这个被杨涟骂走的领头太监,名叫李进忠,是个不出名的人。但不久之后,他将更名改姓,改为另一个更有名的名字——魏忠贤。

在杨涟的护卫下,朱由校终于来到了文华殿。在这里,他接受了群臣的朝拜,成为了新的皇帝,史称明熹宗。

第十一章 强大,无比强大

万历四十八年(1620)九月初六,明熹宗朱由校在乾清宫正式登基,定年号为天启。
一个复杂无比,却又精彩绝伦的时代就此开始。

明光宗朱常洛,作为明代一位极具特点(短命)的皇帝,他的人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——苦大仇深。
出生就不受人待见,母亲被冷遇,长大了,书读不上,太子立不了,基本算三不管,吃穿住行级别很低,低到连刺杀他的人,都只是个普通农民,拿着根木棍,就敢往宫里闯。
好不容易熬到登基,还要被老婆胁迫。忍了几十年,放纵了一回,身体搞垮了,看医生,遇见了蹩脚庸医,想治病,就去吃仙丹,结果真成仙了。
更搞笑的是,许多历史书籍到他这里,大都只讲三大案、郑贵妃、李选侍,基本上没他什么事,原因很简单,他只当了一个月的皇帝。

在他死后,为了他的年号问题,大臣们展开了争论,因为万历四十八年(1620)七月,万历死了,八月,他就死了。而他的年号泰昌,还没来得及用。
问题来了,如果把万历四十八年(1620)当做泰昌元年,那是不行的,因为直到七月,他爹都还活着。
如果把第二年(1621)当做泰昌元年,那也是不行的,因为去年八月,他就已经死了。
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。
问题终究被解决了。凭借大臣们无比高超的和稀泥技巧,一个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的处理方案隆重出场:
万历四十八年(1620)一月到七月,为万历四十八年。八月,为泰昌元年。明年(1621),为天启元年。
这就是说,在这一年里,前七个月是他爹的,第二年是他儿子的,而他的年份,只有一个月。
原因很简单,他只当了一个月的皇帝。

有人曾对我说,原来,历史很有趣。但我对他说,其实,历史很无趣。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,历史没有正恶,只有成败。

角色并不重要,关键在于会不会抢戏。

在长达二百二十卷、记载近千人事迹的《明史》传记中,无数为后人熟知的英雄人物,都要和别人挤成一团。而在这个人的传记里,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子孙。这个人不是徐达,徐达的传记里,有常遇春。不是刘伯温,刘伯温的传记里,有宋濂、叶琛、章溢。不是王守仁,王守仁的传记里,还搭配了他的门人冀元亨。也不是张居正,张大人和他的老师徐阶、老对头高拱在一个传记里。当然,更不是袁崇焕,袁将军住得相当挤,他的传记里,还有十个人。这个人是孙承宗。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,努尔哈赤父子的克星,京城的保卫者,皇帝的老师,忠贞的爱国者。举世无双,独一无二。

第十二章 天才的敌手

嘉靖四十二年(1563),孙承宗出生在北直隶保定府高阳(今河北省高阳县)。

我记得,在一次访谈节目中,有一名罪犯说过:无论搞多少次普法教育,都是没用的,只要让大家都去监狱住两天,亲自实践,就不会再犯罪了。

战争,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莫测、最飘忽不定、最残酷、最困难、最考验智商的游戏。在战场上,兵法没有用,规则没有用。因为在这里,最好的兵法,就是实战,唯一的规则,就是没有规则。

万历四十八年(1620),即位仅一个月的明光宗朱常洛去世。但对于孙承宗而言,这没有什么影响,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学生——朱由校。教完了爹再教儿子,真可谓是诲人不倦。天启皇帝朱由校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,就好做个木工,所以除木匠师傅外,他对其他老师极不感冒。但孙承宗是唯一的例外。

由于孙老师长期从事儿童(私塾)教育,对于木头型、愚笨型、死不用功型的小孩,一向都有点儿办法,所以几堂课教下来,皇帝陛下立即喜欢上了孙老师,他从没有叫过孙承宗的名字,而代以一个固定的称谓,“吾师”。这个称呼,皇帝陛下叫了整整七年,直到去世为止。他始终保持对孙老师的信任,无论何人,以何种方式挑拨、中伤,都无济于事。我说的这个“何人”,是指魏忠贤。

孙承宗修好了城池,整好了军队,找好了学生,恢复了国土,但这一切还不够。要应对即将到来的敌人,单靠袁崇焕是不行的,必须再找几个得力的助手。

祖大寿,字复宇,辽东宁远人,生在宁远,长在宁远,参军还在宁远。

坚守原则,却不吃眼前亏。从后来十几年中他干过的那些事来看,这是他贯彻始终的人生哲学。

祖大寿,袁崇焕的第一个助手。

当时的吴三桂不过十一二岁,尚未成年,既然未成年,就不多说了。事实上,在当年,他的父亲吴襄,是一个比他重要得多的人物。吴襄,辽宁绥中人,祖籍江苏高邮,武举人。

吴襄,袁崇焕的第二个助手。

毛文龙,万历四年(1576)生人,浙江杭州人,童年的主要娱乐是四处蹭饭吃。

毛文龙,袁崇焕的第三个帮助者,现在的上级、未来的敌人。

满桂,宣府人,蒙古族,很穷,很勇敢。

满桂,袁崇焕的第四个帮助者,三年后的共经生死的战友,七年后置于死地的对手。

孙承宗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,他之所以放赵率教一马,是因为他认定,这人活着比死了好。而赵率教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孙承宗的判断,在不久后的那场大战中,他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
赵率教,袁崇焕的第五个帮助者。

第十三章 一个监狱看守

天启元年(1621),孙承宗刚到辽东的时候,他所拥有的,只是山海关以及关外的八里地。天启五年(1625),孙承宗巩固了山海关,收复了宁远,以及周边几百里土地。

在收复宁远之后,孙承宗决定再进一步,占据另一个城市——锦州。他认定,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地点。但努尔哈赤似乎不这么看,锦州嘛,又小又穷,派兵守还要费粮食,谁要谁就拿去。

就这样,不费吹灰之力,孙承宗得到了锦州。

至此,孙承宗终于完成了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杰作——关锦防线。所谓关锦防线,是指由山海关—宁远—锦州组成的防御体系。该防线全长四百余里,深入后金区域,沿线均有明朝堡垒、据点,极为坚固。

所谓八大贝勒,分别是指代善、阿敏、莽古尔泰、皇太极、阿济格、多尔衮、多铎、济尔哈朗。

关于东林党的覆灭,许多史书上的说法比较类似:一群有道德的君子,在无比黑暗的政治斗争中,输给了一群毫无道德的小人,最终失败。我认为,这个说法,那是相当的胡扯。事实上,应该是一群精明的人,在无比黑暗的政治斗争中,输给了另一群更为精明的人,最终失败。

在查阅分析了许多史籍资料后,我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:东林党之所以成功,是因为强大,之所以失败,是因为过于强大。

东林党掌控朝廷的真正原因在于,他们打败了朝廷中所有的对手,具体说,是齐、楚、浙三党。

万历末年,一个人来到了京城,不久之后,在极偶然的情况下,他加入了其中一方。他加入的是东林党,于是,三党被整死了。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,然而,正是这个小人物的到来,打破了几十年的僵局,这个人名叫汪文言。

汪文言,就是编外公务员中,最狡猾、最会来事、最杰出的代表人物。汪文言的官场生涯,是从监狱开始的,那时候,他是监狱的看守。

要论出身,在朝廷里比汪文言还低的,估计也只有太监了,所以这两人交流起来,也没什么心理障碍。当时的王安,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。虽说是太子朱常洛的贴身太监,可这位太子也不吃香,要什么没什么,老爹万历又不待见,所以王安同志混得相当不行,没人去答理他。但汪文言恰恰相反,鞍前马后帮他办事,要钱给钱,要东西给东西,除了女人,什么都给了。王安很喜欢汪文言。当然,汪文言先生不是人道主义者,也不是慈善家,他之所以结交王安,只是想赌一把。一年后,他赌赢了。

第十四章 毁灭之路

一直以来,东林党的最高领导人(或者叫精神领袖)是三个人,他们分别是顾宪成、邹元标以及赵南星。

魏忠贤,北直隶(今河北)肃宁县人,曾用名李进忠。

多年前,我曾研习过社会学,并从中发现了这样一条原理:社会垃圾(俗称混混)是从来不会自卑的。

做了一件坏事,却绝不会后悔愧疚,并为之感到无比光荣与自豪的人,才是一个合格的坏人,一个纯粹的坏人,一个坏得掉渣的坏人。魏忠贤,就是这样一个坏人。

能在明朝当官,且进入权力核心的这拨人,基本都是高智商的,加上在官场沉浮,混了那么多年,生人一来,打量几眼,就能把这人摸得差不多,在他们面前耍花招,那就是自取其辱。

而在他们的眼中,魏忠贤是一个标准的老实人。年纪大,傻不拉叽的,每天都呵呵笑,长相忠厚老实,人家让他干啥就干啥,欺负他,占他便宜,他都毫不在意,所以从明代直到今天,很多人认定,这人就是个傻子,能混成后来那样,全凭运气。

这充分说明,魏公公实在是威力无穷,在忽悠了明代的无数老狐狸后,还继续忽悠着现代群众。在我看来,魏忠贤固然是个文盲,却是一个有天赋的文盲,他的这种天赋,叫做伪装。

许多人都知道,天启皇帝朱由校是很喜欢东林党的,也很够意思,继位一个月,就封了很多人,要官给官,要房子给房子。但许多人不知道,他第一个封的并不是东林党,继位后第十天,他就封了一个女人,封号“奉圣夫人”。这个女人姓客,原名客印月,史称“客氏”。

朱由校的母亲王才人死得很早,他爹当了几十年太子,自己命都难保。这一代人的事都搞不定,哪有时间关心下一代,所以朱由校基本算是客氏养大的。十几年朝夕相处,而且客氏又是“妖艳美貌,品行淫荡”,要有点儿什么瓜田李下、鸡鸣狗盗,似乎也说得通。就年龄而言,客氏比朱由校大十八岁,按说不该引发猜想,可惜明代皇帝在这方面,是有前科的。比如成化年间的明宪宗同志,他的保姆万贵妃,就比他大十九岁,后来还名正言顺地搬被子住到一起。就年龄差距而言,客氏也技不如人,没能打破万保姆的纪录。如此看来,传点儿绯闻,实在正常。当然,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,谁都不知道,知道也不能写,但可以肯定的是,皇帝陛下对于这位保姆,是十分器重的。客氏就是这么个人物,皇帝捧,大臣让,就连当时的东厂提督太监和内阁大臣都要给她几分面子。

高帽子,就是拍马屁,所谓“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”,真可谓是至理名言,无论这人多聪明、多精明,只要找得准、拍得狠,都不堪一击。

第十五章 道统

天启元年(1621),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因为犯了事,被罢免了。在当时,卢受虽然地位高,势力却不大,所以这事并不起眼。王安,正是栽在了这件并不起眼的事情上。

其实我们这个国家的历史,一向是比较复杂的,所谓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能凑合就凑合,能糊弄就糊弄。向上追溯,真正执著到底、绝不罢休的,估计只有山顶洞人。

其实东林党之所以不肯和魏忠贤合作,不是因为魏忠贤是文盲,不是因为他是无赖,只是因为,他不是王安。没有办法,书生都是认死理的。虽然从本质和生理结构上讲,王安和魏忠贤实在没啥区别,都是太监,都是司礼监,都管公文。但东林党一向是做生不如做熟,对人不对事,像魏忠贤这种无赖出身、行为卑劣的社会垃圾,他们是极其鄙视的。应该说,这种思想是值得尊重、值得敬佩的,却是绝对错误的。因为他们并不知道,政治的最高技巧,不是你死我活,而是妥协。

其实东林党在拉山头、搞团体等方面,也很有水平。可和魏公公比起来,那就差得多了。因为东林党的入伙标准较高,且渠道有限,要么是同乡(乡党)、同事(同科进士),要么是座主(师生关系),除个别有特长者外(如汪文言),必须是高级知识分子(进士或翰林),还要身家清白,没有案底(贪污受贿)。而魏公公就开放得多了,他本来就是无赖、文盲,还兼职人贩子(卖掉女儿),要找个比他素质还低的人,那是比较难的。所以他收人的时候,非常注意团结。所谓英雄莫问出处,富贵不思来由,阿猫阿狗无所谓,能干活就行。他手下这帮人也还相当知趣,纷纷用“虎”、“彪”、“狗”、“猴”自居,甭管是何禽兽,反正不是人类。

综上所述,魏忠贤手下这帮人,在工作和生活中,有着这样一个特点:什么都干,就是不干好事;什么都要,就是不要脸。

在以书生为主的东林党里,黄尊素是个异类,此人深谋远虑,凡事三思而行,擅长权谋,与汪文言并称为东林党两大智囊。

在明代历史上,从来不缺重量级的坏人,比如刘瑾,比如严嵩,但刘瑾多少还读点儿书,知道做事要守规矩,至少有个底线,所以他明知李东阳和他作对,也没动手杀人。严嵩虽说杀了夏言,至少还善待自己的老婆。而魏忠贤,是一个文盲,逼走老婆,卖掉女儿,他没原则,没底线,阴险狡诈,不择手段,已达到了无耻无极限的境界。他绝了后,也空了前。

所谓道统,是一种规则、一种秩序,是这个国家几千年来历经苦难挫折依旧前行的动力。

第十六章 杨涟

天启四年(1624)六月,左副都御史杨涟写就上疏,弹劾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。在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,杨涟历数了魏忠贤的种种罪恶,从排除异己、陷害忠良、图谋不轨、杀害无辜,可谓世间万象,无所不包,且真实可信,字字见血。

自始至终,叶向高都是东林党的盟友,且身居首辅,是压制魏忠贤的最后力量,但杨先生就是不告诉他,偏不买他的账。因为叶向高曾不止一次对杨涟表达过如下观点:对付魏忠贤,是不能硬来的。叶向高认为,魏忠贤根基深厚,身居高位,且内有奶妈(客氏),外有特务(东厂),以东林党目前的力量,是无法扳倒的。杨涟认为,叶向高的言论,是典型的投降主义精神。魏忠贤再强大,也不过是个太监,他手下的那帮人,无非是乌合之众。只要能够集中力量,击倒魏忠贤,就能将阉党这帮人渣一网打尽,维持社会秩序、世界和平。更何况,自古以来,邪不胜正。邪恶是必定失败的,基于这一基本判断,杨涟相信,自己是正确的,魏忠贤终究会被摧毁。

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,邪不胜正是靠谱的,但杨涟不明白,这个命题有个前提条件——时间。

其实在大多数时间里,除去超人、蝙蝠侠等不可抗力出来维护正义外,邪是经常胜正的,所谓好人、善人、老实人常常被整得凄惨无比,比如于谦、岳飞等,都是死后多少年才翻身平反。只有岁月的沧桑,才能淘尽一切污浊,扫清人们眼帘上的遮盖与灰尘,看到那些殉道者无比璀璨的光芒,历千年而不灭。

如果说皇帝陛下的文化程度和魏公公差不多,似乎很残酷,但却是事实,天启之所以成长为准文盲(认字不多),归根结底,还是万历惹的祸。万历几十年不立太子,太子几十年不安心,自己都搞不定,哪顾得上儿子,儿子都顾不上,哪顾得上让儿子读书,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,把天启折腾成了木匠。

正如叶向高所说的那样,正义和道德是打不倒魏忠贤的,能让这位无赖屈服的,只有实力。而唯一拥有这种实力的人,只有皇帝。现在皇帝表明了态度,事件的结局,已无悬念。

第十七章 殉道

天启五年(1625)四月,汪文言被害于狱中,他始终没有屈服。

天启五年(1625)七月二十四日夜。许显纯把一根大铁钉,钉入了杨涟的头顶。这一次,奇迹没有再次出现,杨涟当场死亡,年五十四。伟大的殉道者,就此走完了他光辉的一生。

天启五年(1625)七月二十六日,左光斗在牢中遇害,年五十一。

至此,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、袁化中、周朝瑞、顾大章六人全部遇害,史称“六君子之狱”。

这五个人的名字是:颜佩韦、杨念如、沈扬、周文元、马杰。五人死后,明代著名文人张溥感其忠义,挥笔写就一文,是为《五人墓碑记》,四百年余后,被编入中学语文课本。

颜佩韦和马杰是商人,沈扬是贸易行中间人,周文元是轿夫,杨念如是卖布的。不要以为渺小的,就没有力量,不要以为卑微的,就没有尊严。弱者和强者之间唯一的差别,只在信念是否坚定。

第十八章 袁崇焕

三十年前,面对黑暗污浊的现实,意志坚定的吏部员外郎顾宪成相信,对的终究是对的,错的终究是错的。于是他决心,建立一个合理的秩序,维护世上的公义,使那些身居高位者,不能随意践踏他人,让那些平凡的人,有生存的权力。为了这个理想,他励精图治,忍辱负重,从那个小小的书院开始,经历几十年起起落落,坚持道统,至死不渝。在他的身后,有无数的追随者杀身成仁。然而杀身固然成仁,却不能成事。以天下为己任的东林党,终究再无回天之力。

若夫以一身之言动、进退、生死,关系国家之安危、民族之隆替者,于古未始有之。有之,则袁督师其人也。 ——梁启超

第十九章 决心

军队应该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,它要压倒一切敌人,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。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,只要还有一个人,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。 ——毛泽东

袁崇焕很清楚,明天城池或许失守,或许不失守,但终究是要失守的。以努尔哈赤的操行成绩,接踵而来的,必定是杀戮和死亡。然而,袁崇焕不打算放弃,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援军、没有粮食、没有理想、没有希望,依然能够坚持下去的人。四十二年前,袁崇焕出生于穷乡僻壤,一直以来,他都很平凡,平凡地中了秀才,平凡地中了举人,平凡地落榜,平凡地再次赶考,平凡地再次落榜,平凡地最终上榜。然后是平凡的知县,平凡的处级干部,平凡的四品文官,平凡的学生,直至他违抗命令,孤身一人,面对那个不可一世、强大无比的对手。四十年平凡的生活,不断地磨砺,沉默地进步,坚定的信念,无比的决心:只为一天的不朽。

第二十章 胜利 结局

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:只要你不放弃自己,上天就不会放弃你。

他不知道,他真正的对手,是一种信念。即使绝望,毫无生机,也永不放弃。

天启六年(1626)八月十一日,征战半生的努尔哈赤终于逝世了。他的死因,有很多说法,有说是被炮弹打坏的,也有的说是病死的,但无论是病死还是打死,都跟袁崇焕有着莫大的关系。

马刀下的冤魂和马鞍上的得意,没有丝毫区别,所有的生命,都是平等的,任何人都没有无故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。

参考链接:

明朝那些事儿6:日落西山
http://www.mingchaonaxieshier.com/ming-chao-na-xie-shi-er-6

明朝那些事儿(陆)
https://book.douban.com/subject/3274113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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